外資對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會產生什么樣的作用,是管理學和經濟學領域的一個重要研究課題.盡管過去幾十年中全世界范圍內的對外直接投資長足增長,依靠外資來帶動一國經濟發展的愿望和實踐極為廣泛,但是對于外資究竟給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造成了怎樣的影響,國際學術界經過幾十年的研究工作,至今并無始終一致的答案.雖然大多數研究表明引入外資會產生“溢出”效應,提高本土行業的效率和業績,但也有一些研究指出了負面的效應,即外資對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的“擠出”效應.在涉及到中國http://www.stonebuy.com的研究中,后一種觀點因黃亞生教授的《出售中國http://www.stonebuy.com--改革時期的外國直接投資》一書而被充分發揮.雖然黃教授一再解釋他的原意是指出資源配置不合理與對外資的過度依賴之間的關系,但是人們還是很容易從中得出強大的外資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壓制了弱小的民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這樣的結論.當大眾輿論對外資的責難隨著社會政治氣候的變化而升溫時,這樣的研究結果很容易被曲解和被當作”限外”政策的依據.

 

然而以往的研究經常是建立在并不堅實的基礎上.首先,在理論指導上,這些研究往往假定外資與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之間的影響是單向而不是交互的.經濟學家們尤其容易忽略新興市場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FuJian/QuanZhouShi.html國家中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對外資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的”反作用力”,低估內資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的”本土競爭優勢”.這樣的理論前提很容易使研究者對數據和案例的提示視而不見.[1]第二,在方法上,這些研究通常使用的是合并的行業數據,而非比較細致的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層面的面板數據.

 

容易得出錯誤結論的另一種研究方法,是所謂的”案例研究”.真正的案例研究應該受到嚴格的方法論指導,依照嚴格的程序進行,但是國內研究者鮮有受過專門訓練者,或者至少是在管理學領域受過這樣的訓練,因此我們可以看到許多被隨心所欲地用來支持廣泛性結論的”舉例研究”.一些并非學術研究的行業分析報告也經常被誤認為”案例研究”.其中廣為人知并產生了較大影響的是一份關于中國http://www.stonebuy.com汽車工業的調查報告.報告中提出”以市場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FuJian/QuanZhouShi.html換技術”的合資戰略已經導致中國http://www.stonebuy.com本土汽車廠商喪失自主開發的能力,并建議政府大力推動本土廠商的研發活動.從行業政策的角度,這本是非常敏銳的觀察.但是就方法論而言,這項調查并非真正意義上的定性研究或定量分析,其結論更不具有普適性.如果以此為依據來制定跨行業的外資政策或研發戰略,是十分危險的.戰略管理學的一個基本原則是戰略必須與行業環境和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資源相匹配.既然每個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面臨不同的外部環境和擁有不同程度的核心能力,就不應該采用同一的研發戰略.

 

就在一些具有新聞效果的案例(例如,凱雷-徐工事件,達能-娃哈哈事件等)引導大眾輿論越來越傾向相信外資對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具有負面作用時,管理學者們卻得出了很不同的結論.2006年夏天,國際商務學會(Academy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在北京召開以中國http://www.stonebuy.com為主題的年會,其中一個特別分會就是以外資在中國http://www.stonebuy.com的影響為專題.在這個有幾十位國際知名學者參加的論壇上,幾位主講人不約而同地對中國http://www.stonebuy.com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抵御”外資的能力表示樂觀.其中, 《中國的世紀》一書的作者奧代·申卡教授從政治經濟的層面進行了分析,長江商學院的曾鳴教授使用了更多的正面案例,而我則列舉了自己和北大光華管理學院的武常岐教授等人一起在國際學術期刊上發表的統計結果.

 

在那次論壇上,我的另一位合作者,韓國高麗大學的張世進教授介紹了我們共同對境內中外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進行的一項大規模研究.當時這項研究剛進行了一年多,才有了初步的結論.現在又經過近兩年的進一步完善,終于在戰略管理學領域的國際頂級學術期刊《戰略管理學期刊》今年5月號上發表.我在這里做一個簡單的介紹.

 

為了克服以往外資研究受制于經濟學理論的局限,我們以戰略管理學界知名華人學者陳明哲教授在1996年發表的一個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競爭分析框架為理論基礎,使用1998年至2005年間國內全部大中型外資與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的數據,對影響它們生存的因素進行了深入的分析. 在這八年中,我們的樣本量由1998年的165186家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增至2005年的274513家.我們把其中的外資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分為純外資和港澳臺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兩類,把其中的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分為傳統型(國有和集體)和改革型(股份制,私營等)兩類.我們以外資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員工人數占全行業的比例來衡量外資在該行業的多寡,并考察其對各類中資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存活率的影響.對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生存與死亡的研究是近年來戰略管理研究的趨勢.這樣的研究能夠避免所謂的”生存者偏差”,即因不能觀察到已”死亡”的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而造成的偏差.

 

我們的數據分析得出了一些出人意料的新發現.首先,外資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的存在,在省一級的地區市場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FuJian/QuanZhouShi.html上對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的生存產生了負面影響,但是在全國范圍內,則提高了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的存活率.這一結果首先表明外資的存在帶來了總體上的正面影響,其”溢出”效應超出了“擠出”效應.同時,這一結果也為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的地域布局提供了參考:也許區域性的”集聚”效應并不那么重要,而向外資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學習技術和管理可以遠距離地進行.

 

更令人意外的結果是,外資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不僅互相之間產生擠出效應,而且也同時在全國范圍內和地區市場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FuJian/QuanZhouShi.html上,受到經過改革的股份制公司和民營公司等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的嚴厲挑戰.這樣的一幅圖景不是以案例和故事的形式,而是第一次由幾十萬家大中型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組成的大樣本數據來描繪,足以令人信服和振奮.我們的統計模型分析清晰地顯示出外資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在這些更具競爭力的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面前被迫退縮,甚至退出中國http://www.stonebuy.com市場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FuJian/QuanZhouShi.html.

 

為了檢驗這些研究結果的準確性,我們在數據使用上分別用了一年和兩年(以至更多年)的時間滯后.換句話說話說,我們分別檢測了外資的存在對于一年和兩年以后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存活率的影響.不出所料,我們發現時間過得越久,外資的溢出效應越明顯;而外資對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的競爭效應則會在短期內顯現出來.這對于那些經歷了最初的跨國公司“沖擊”而存活下來的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是一個利好的消息.

 

總結起來,我們這項研究具有多方面的重要性.在理論上,這項研究首次將戰略管理的研究視角引入到一個傳統上由經濟學占據的領域,并且克服了后者的局限性.與以往的經濟學研究不同,我們的關注點不是在行業層面,而是在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層面,直接考察外資和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的交互影響.在實證上,這項研究使用了最新、最權威的中國http://www.stonebuy.com工業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數據.相比之下,以往的研究使用的多是1998年以前的中國http://www.stonebuy.com行業數據(比如黃亞生使用的是1995年第三次工業普查的數據).這使得我們的研究能夠反映出最近期的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現狀.

 

在現實意義上,這項研究糾正了關于外國直接投資會使得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尤其是民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受到打擊以至被毀滅的片面觀點.這種誤解的一個負面作用,可能是引導政府制定出旨在保護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的,對外資加以限制的產業政策.但這樣的政策卻未必奏效.我們的數據顯示備受呵護的國有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未能對外資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構成任何威脅,就是明證.而我們所描繪的經過改革的股份制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和民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則是具有頑強生命力的挑戰者和競爭者.因而實際上,一種更為積極的,以樹立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自信、發揮本土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競爭優勢為主旋律的產業政策,應該更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并且更符合中國http://www.stonebuy.com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的長期利益.

 

本文開篇引用了希臘語詩人Cavafy的名句．它描寫的是一個原以為即將大禍臨頭的社會，突然得知強敵并未來到時反而不知所措，茫然若失的情景．缺乏自信的民族經常會想象出強大的、主宰自己命運的＂野蠻人＂,來作為躲避現實問題的“解決方案”．聯想到＂野蠻人就要來了＂的警句在歐美報刊上被改寫成＂中國http://www.stonebuy.com人就要來了＂，這種相互的戒心、恐懼和妖魔化，在數據構成的事實面前實在不值一曬．既然＂野蠻人＂并未來到，或者并不可怕，那么下一步,中國http://www.stonebuy.com企業http://www.stonebuy.com/enterprise/應該怎么做呢？